《風動鳴同人》-第一章:雪語-（2016.06.30修）－半道遙看故人歸

《風動鳴同人》

-第一章:雪語-

風中, 有你的聲音。

聲音中的你……是懷着甚麽心情說話?

　雪，慢慢飄下。
　我已經感受不了寒冷嗎？
　安加西奈慢步在白皚的雪地上，在身後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足印。
　他黑漆的短髮和雪成了正比，雖然他的黑髮也沾上了不少雪花。他沒有看任何走過的人一眼，直接走在小路上。黑眸中沒有任何情感，他俊俏無比的臉上寫着別煩我這三個字。雖然即使他不擺出那副臉孔，那種散發出的高傲氣質還是使人不敢接近他。
　何況他也不願接近別人。
　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這個河谷。
　他停下了腳步，目光有點茫然地看了看離他三尺外的大石，輕輕笑了笑。谷間溪水依舊，水流撞擊岩石所激起的水花也一樣有勁力。
　但是，有些人還是不在。
　安加西奈的臉上多了一點追思的神情，畢竟這兒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也可以說是他們不打不相識的第一次過手的地點。雖說是十分感觸，但安加西奈只佇立了半刻，搖搖頭，又向愛修諾神殿慢慢走去。
　雪還是落過不停，安加西奈拍拍頭上的積雪，便停在十字路口中，仰起頭看着天空飄下來白茫茫的雪花。
　「伯父？你也出來看雪嗎？」
　安加西奈轉了身，背後出現了一個銀髮青年。安加西奈確實有那麼一刻錯認為是某個自己回憶中的身影，可是他也明白，這只是個不能實現的願望而己。
　「音笛，我相信你出來不是為了看雪，畢竟你不像那種人。況且你家還有三個小鬼得照顧，你真的有那麽閒嗎？」
　「您是說……亞爾飛和菲伊斯他們嗎？他們也快繼承我們這代神座一位了，應該曉照顧自己。」
　音笛淡淡地回答，安加西奈依舊看着天空下着雪。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那你出來是為了甚麽？」
　「伯父，我有一事相求。」
　「嗯？你可是現任主席呢，你還有做不了的事嗎？還得求我這個退了休的人？」
　音笛遲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前輩，咬住嘴唇，好一會兒才說出口。
　「伯父……我希望你可以……在你有能力之內偶爾照顧一下亞爾飛他們三個，他們還是不懂得如何處理一些事。」
　「為甚麼不是你去親自教導他們？你去哪？」
　安加西奈銳利的目光掃了掃音笛蒼白的臉，可他發現不了有任何泄露他將去哪的表情。他再一次拍掉身上的雪，看着音笛移開了眼神。
　「伯父，我也有我的秘密。」音笛輕輕地開口，「我不可以告訴您。」
　「是因為艾洛德的事嗎？」
　「……人也死了，又怎會跟他有關？伯父您多疑了。」
　音笛別開了臉，銀色的長髮蓋住了他半張臉，安加西奈微微皺起了眉。不過他亦不想重提舊事。
　「你不是不知道我只有大概半年性命吧，你叫我看着他們三個我也不能看很久，如果…… 算了，總之你最好別指意我可以幫上忙。」
　我本來是想說如果艾洛德還在的話……你就不會那麼悲傷吧？
　當然如果他也在的話……我也不會那麼孤單吧。
　可惜沒有重來，要不然，你……
　「音笛，開始下起大雪來了，你還是回去吧。」
　看着你，我不知不覺把你當成他了，那麼相似的顏色，那麽相似的眼神……
　「伯父……」
　音笛抿住唇，看着衣服上染滿雪的安加西奈，不知該說甚麼。安加西奈倒是先開口。
　「音笛，關於艾洛德……」
　「伯父您想說艾甚麼？」
　看到音笛的神情，安加西奈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你……還是看開一點吧，既然人也死了，你還是少點惦記我那個又傻又鈍的兒子吧。」
　不是不應該去追思，而是死者，亦不會想看到現在這個局面，這個樣子。
　「伯父我好像聽見了你的心語了。」
　「你有那麼厲害……？儘管說說看。」
　安加西奈挑了挑眉，音笛有點無奈的笑着搖搖頭。
　「那天伯父你在艾洛德醒了後發脾氣走了時我就聽見了。伯父您也不一樣一直也想着艾嗎？」
　安加西奈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回答。
　「那笨蛋…….好端端也不知定甚麼黑魔契約，弄得自己還折壽一半……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他再次仰起頭，雪勢開始減弱，但空中還是飄下幾片雪花。音笛也仰起頭，無機質的藍眸安靜地看着天空。
　「我先走了，還得回愛修諾神殿。」
　「為甚麼？伯父您不是卸位了嗎？你是去找亞爾飛？」
　「才不是……我可不想又給他叫爺爺……我是回去拿一本書。」
　「書？」
　音笛有點錯愕。他以為這位前輩不是甚麼經常讀書的人。安加西奈發現雪停了，也準備離開。
　「是一本名為祭司千年論詩歌的一本書。」
　拋下了微呆着的音笛，他邁開大步繼續在這飄雪的早上走着。

　「咦？啊，你……」
　剛跨進神殿，僕人看見安加西奈也不知該稱呼甚麼，他絕對不是未來神殿主人，因為亞爾飛不會用這種冷淡的目光看他們，也不是現任神殿主人吧，他也死了，這個人的樣子雖然跟他差不多，但散發出的那種懾人的氣質……他是誰？
　「只是隔了一代而已，這樣也認不出？」
　安加西奈皺起了那姣好的眉毛，這時有些在一旁新來的僕人還是滿臉不解，但相反一些年紀較大的僕人卻是背上冒冷汗，每人皆為戰戰驚驚的。
　千萬不可以惹這個人！這是那些認識安加西奈的僕人的想法。
　安加西奈無視了在旁邊臉露惶恐的僕人，直接走往書房去。
　「唔……那本該死的書去哪了……」
　安加西奈非常努力地在書櫃裹尋找着，翻了一會他便不得不宣告放棄了。還是在弄得滿身塵埃的情況下。
　「究竟跑到哪了……？該死的，你怎麼不把書放在顯眼地方！還塞進這灰塵佈滿的書櫃去，是不是故意的啊！」
　想起來就生氣……你連放在哪裹也不說一聲！
　「神座你回來了……」
　「嗯，神殿還好吧。」
　「……前前任神座回來了，他好像是來探訪你。」
　「啊？前前任？那是……父親的父親……對了，是爺爺！爺爺來探望我了！」
　在書房裹聽見了的安加西奈不由得全身顫抖起來。想起有人稱自已當爺爺……心情就變得非常不爽。
　我好端端還是保持着二十一歲的樣子，竟然有個跟我差不多樣子的小鬼叫我作爺爺？叫父親也算了，可是我完全接受不了「爺爺」！
　亞爾飛開了書房的門，笑着叫了一聲: 「爺爺！」好像察覺不了背着他的安加西奈額上冒起了一條條青筋，手也緊緊地握成拳頭。
　「爺爺，我好想您……」
　亞爾飛一下子在後面抱住了安加西奈，可能是因為小時候便有種「爺爺是另一個爸爸」的意識，並不覺這有什麼不對。而安加西奈這樣忽然被自己的孫子抱住，不單單是大大的嚇了一跳，還得他控制自己不要揍後面的那個自己的孫子後才掙開亞爾飛。
　「好久不見了亞爾飛，你的氣色還是那麼好。」
　這句話是安加西奈從牙縫擠出來了，他看着亞爾飛那副那麼相似的面孔，又是差點揚起手便打了下去。最後滿腔不滿只化成一聲無聲的嘆氣。他摸了摸這黑髮黑眸少年的頭髮。亞爾飛有點受寵若驚，傻傻地笑了。
　笑了三分鐘……四分鐘……五分鐘……
　「你怎麼跟艾洛德小時候一樣？一點像我的性格也沒有。」
　他輕輕敲了敲亞爾飛的額頭，亞爾飛吃痛地用手揉着有些紅腫的皮膚，用那雙澄清無比的黑眸埋怨地看着皺着眉頭一臉不高興的安加西奈。
　「爺爺……」
　「真的沒用，艾洛德是怎麼教育你這小鬼的？沒打過你嗎？」
　「爸爸沒有打過我……」
　「甚麼！他這種教導方法也太差了吧！他小時候還不是給我揍大的？我把他揍飛到牆上也不會在身上有任何一處傷痕，你給我輕輕敲了一下就紅了？」
　「爸爸他……給打飛到牆上？而沒有受傷？」
　亞爾飛傻眼了，他不可思議地盯着安加西奈。
　「還不至，八個月大時我把他拋出窗外，五歲大時要他背了神殿的全部藏書本，否則他就繃緊皮等着吧……六歲大時……」
　說到最後安加西奈沒有說下去了，神色有點不自然。
　「藏書嗎……那可是整整上千萬本……」
　面前孫子開始飄忽的眼神，安加西奈只是淡淡回答一句「還好」。
　「爸爸……是怎麼活下來的？」
　八個月大時給拋出窗外還沒有骨折……那也算了，五歲大時竟然背了全部書？他也有看過愛修諾的藏書室，那書量可不是一句「還好」就可以揭過去。
爸爸是怎樣活下來的？亞爾飛實在想不通自己的父親是怎麼在這種環境中存活下來。
　「他不就普普通通的活下來了嗎？有甚麼好奇怪。」
　安加西奈嗤之以鼻，亞爾飛瞪圓了眼晴看着他。這弄得安加西奈渾身不舒服，更加堅定快點離開的想法。
　「我走了，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他連一聲再見也沒說便自行離去，在路上走着的僕人也很一致地閃開。他們也不想惹禍上身，畢竟未來主人認識他。
　他走到回家路上的一半，才想起原本的目的。
　「那本書還是找不到……難不成還得回去一次？」
　答案當然是不。
　拒絕再一次見那沒用的孫子無關針對亞爾飛的性格，而是他不能確定自己的神態到底能不能在面對如此相似的小孩時仍保持自然。
　畢竟，他的兒子本能存活的機會是由他親手抹殺。
　那還是算了吧，反正那本書……也不重要。
　他抬起頭，天空不再是灰沉的，是一種帶透明感的藍色。

　這是一個他生命中最後一個晚上。
　「殺了我，好嗎？」
　「我只是想知道，我們之間的契約是否真的有用。」
　「反正我也失去了兒子……一切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那是藉口。一個太牽強的藉口。
　如果終究無法只將我視為朋友……
　那麼在這最後一刻……
　我希望你能揮劍斬斷對我的情感。
　隨着那耀眼的劍光插進自己的胸口，他沒有反抗，看看那雙悲痛的藍眼，本想張口說甚麼的，但還是吞進了肚子去。
　對不起啊，對不起……
　請你不要自責，不要悲傷好嗎？
　錯的人一直都是我，自私的人一直都是我。
　對不起你，我沒有說實話。
　應該是由我，請求你的原諒啊……
　可惜到了死前還說不出口，我很差勁……
　但是……我不能實現這顧望了……
白髮青年看着安加西奈把眼闔上，他心裡湧現的除了濃烈得不得化解的悲傷外，還連着前所未有過的絕望。
安加西奈……你就這樣走了嗎？你把我拋在這灰暗的世界，寧可死也不願活下去嗎？
我很孤單……
我不想留在這了，不要拋下我好嗎？
　這樣活着……我好痛苦……我失去了你……活着，有意義嗎？
　假若真的有神的話，我真心祈求……
可不可以……
靑年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恢復平靜。
　他抱着屍體，靜默了一會後俯身，吻了吻那個安靜躺在自己臂彎，消卻了平日驕傲的男人的額頭。
我會活下去，為了你，和伯父。
沒有了你，我也不用停止攻擊祭司界了。
　再沒有人會記得「神闇」這個人了。
我會……徹徹底底地毁滅了祭司界，再親手把這組織毁掉。
伯父，安加西奈，你們不會恨我吧。
　「這裹是……」
　安加西奈打量四周，這兒像是沒有盡頭一樣，任他的視線如何延長，視線的終端還是無盡的黑暗。他走一步，就如在水上走了一步，水面就會起漣漪。這裏使他困惑不已。
　明明自己已經是死了，那這兒是……？
　「你好，安加西奈．席德列斯。」
　一名青年從水中冒了出來。安靜而無聲。
　青年的臉很難形容，這人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但青年所有一舉一動卻透出連自己也自慚的優雅。那是不屬於人世的氣質。
　那是，神明。
　安加西奈看着這名有着柔和金色長髮青年的藍眸，微微一怔。這時青年浮出一個微笑。
　「我是引渡使．尤，叫我尤好了。你現在是死了沒錯。」
　「那我在哪？」
　「別急，我們先來看看你的一生吧……」
　尤把一滴水滴進安加西奈面前，水面起了漣紋，一張熟悉的臉慢慢浮現……
　時間像是停止了，自然一個已死之人沒有任何理由要求他有時間管理意識，但終究安加西奈還是有一個意識；他在重複過一遍人生。至於凡世的時間，他已經沒辦法去思考了。終究那些都不是一個死人應該注意的。
　過了不知多久，安加西奈站了起來。這些都是他的回憶，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待，他才看到一些本該注意，但他選擇忽視的細節和事實。
　心裹滋生了一種惆悵的感覺。這對他來說非常新奇，在甚少的時間，他會有一種接近悲傷的感覺，而且隨着時間一點一點再度減少。
　「你給我看……是為了甚麼？」
　「每個神座死後也會看一看自己的一生。」
　「為了甚麼？」
　「只是讓你回顧你的一生而已，在你的一切成為空白之前。」
　安加西奈挑了挑眉。尤像是聽見了他的困惑，輕笑回答。
　「神座祭司會一直繼續輪迴，你選哪種？繼續輪迴還是不再轉世？」
　「不再轉世？」
　「也是重新開始意味一切歸零，你會失去所有的記憶，化為一個新生命。而世界上不會再有一樣的人你會認識了。」
　安加西奈抿住唇，他當然希望不再轉世。
　「不再轉世等同你被抹殺。自然，一些人會選擇這個選項，沒有人會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因為人不可能在沒有對比下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聽上去不壞。」
　「不，你還是不清楚，」尤道，「等同你還是那個軀體，但靈魂已不是本來的一樣。」
　被這個比喻噁心到，安加西奈皺起眉。
　他想到音笛的托付和他那個傻傻的孫子亞爾飛，也許……
　「你還有一個選擇，這是科裡西亞大神賜給你的恩賜。」
　尤這樣道，安加西奈還來不及問為甚麽就被尤用手勢阻止了。
　「我會將你送去過去，現在或未來的任何一個時空，讓你完成一個人的心願，你願意嗎？」
　安加西奈沒有任何表示，反嘲道。
　「現在繼續生存下去又有甚麼用？父親死了，兒子也死了，那我活着有甚麼意義？」
　尤保持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回答。
　「你說帕黎修蒙死了我不置可否，不過你的兒子……唯一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他還活着。」
　安加西奈驚訝的神情毫不掩蓋地表露在臉上。
　「沒可能，他患的是宿疾！」
　「他確實曾經是在死亡邊緣。但他現在沒死，只是記憶盡失。」
　「為甚麼？他……. 他不應該活着的！」
　「我只可以告訴你這麼多，你不信的話，我讓你潛入他的夢境跟他說話吧。」
　說罷，尤又滴下了一滴水，水面出現一片黑暗。
　「我……可以直接進去？」
　安加西奈看見了自己的兒子出現在黑暗之中，欣喜若狂的心情表現在臉上。尤點了點頭，安加西奈便跨了進去。
　「好奇怪。」
　「我在作夢嗎？」
　「他們好像都看不到我……」
安加西奈聽見了如此熟悉的聲絲後控制不住嘴角上勾。眼見艾洛德快沉下去了，他瞬步跑了過去，一手用力地扯了艾洛德上來，看着那張自己從小看到現在的臉孔，確實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但是看到艾洛德黑色的眼眸是充滿困惑，比起狠狠抱他一把，心中的怒火卻紅紅燒了起來，還壓倒本來的感性。
　「艾洛德，你這個笨蛋！」
　安加西奈實在難奈憤怒，直接就在艾洛德頭上猛巴了好幾下。
　「好痛……」
　聽見艾洛德這樣說，安加西奈的憤怒線再一次上升。
　「天底下居然有你這種連自己父親都會忘記的笨蛋！沒事搞什麼失憶啊？還不如不要醒來，死了算了！」
　「唔……父親？可是哪有父親會跟自己兒子說這種話的……」
　安加西奈聞到後實在不能再按抵滿腔怒火，於是便乾脆一腳踹了過去。看着艾洛德吃痛的樣子，又想起了舊日和自己兒子相處的時光，滿腔怒火頓時消失得無形無踪。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笨蛋……」
　安加西奈眷戀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走到出口。他跨出了夢境，看見了尤錯愕地看着他。
　「……你這樣看我很奇怪。」
　「他……他是你的兒子，第一次重逢你居然……」
　「他從小便習慣了，對他來說也不算甚麼。」
　安加西奈像是在談今天吃甚麼一樣那麼平靜，倒是尤開始後悔為甚麼讓他進了夢境，艾洛德的身份他若是知道了還會不會揍他呢？尤還是挺想知道。
　「那你的選擇？」
　安加西奈想了一下。剛才見過兒子了，不過他失去了記憶……得好好『幫』他恢復記憶才行。
　「我决定第三個選擇。」
　重生……不知我會去哪裹呢？
　「好吧，那請你閉上眼睛，可能你會摔得挺厲害。」
　安加西奈點點頭，閉上了眼。
　瞬間，天旋地轉，他感到一陣暈眩，但還是完美地着落。
　「唔……. 我是在……」
　他身處的地方十分暗，像是在一條地道裹。
　看了看右手手腕，手腕上刻着紅色的印記。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着，怔住。
　黑色，簡單而無特別樣式……
　那我不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