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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能破萬的我好幸福
很好我們來點文!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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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陰陽師篇-〖我們〗
 
 式神的源由並不能考究。
 神話中有它們的倩影,家傳戶曉的坊間傳聞中亦有他們報恩、或是報仇等等的故事。
  而平安時代的日本,是提倡鬼神一說的黃金時期,豈說日本向來多崇鬼神,所拜祭的事物難以數算。
  這個事期,出現了一種尤其特殊的職業,他們可能來自大家族或是孤身來到城市中,打扮不一,卻無一不受民眾的敬畏。
  這些人於那個時代,稱之為陰陽師。
  可通陰陽,見鬼神,能對那些超乎現實的現象進行解釋或將之解決。
  陰陽師的特殊技能使許多人因而對此感到新鮮、懼怕,一如巫術一般,只讓人趨之若騖,下意識想要為這個職業定下一個是正或邪的說法。
  然而身懷奇技之人不論有何能力,始會遭人質疑——陰陽師亦不會例外。這些奇士的遭遇在歷史洪流裏屢見不鮮。
  說不定那些事非鬼神之說呢?
  陰陽師一詞,始終距離他們太遠。甚至淪為飯後閒談中遭人嗤笑一聲:不過是江湖騙子。
  到了後來,陰陽師若是單身一人居住,大多選址於郊野或人煙稀少的地方——以免為有人會拿著丁點大的事便嚷嚷來找他們解決,明面說是來求救助、暗底裏實是試探。而多數陰陽師無一不是有些練歷,自是受不了這些恥辱,故都遷至一些若非情不得已、否則絕不會前往的地方。

  安倍晴明便是這樣一個陰陽師。
  他雖早生銀髮,卻絕非老頭一名,甚至算得上一個白白淨淨的俊小子。
  鑑於此時代仍較敏感,為免麻煩纏上來,他早早找了一個離主城相當遠的地方,還因而過上好幾年的安穩日子。
  這些事情,晴明本人是從他人口中聽來的。
  ……
  他聽說自己以前在民眾中相當有名,每人看到他也會尊敬的叫上一聲“晴明大人”,無論是鬼神或是人類,無一不敬畏他。
  隨後有好陣子他悄然無聲的消失了,而且式神也沒帶上幾個,留下一個人去樓空的陰陽寮。
  正當人們快忘卻這位晴明大人,他卻又重新出現在人群的視線中。
  可這回再不是周身夾著不怒自威的氣勢,他身穿象徵陰陽師的白狩衣和高帽,茫然得很、沖每個遇上的人問同一個問題。
  “你知道我是誰嗎?”

  安倍晴明失憶了。
  而且聽說他的式神都離他而去了,不少同行因而感到幸災樂禍,亦有的對此存疑。有許多人藉不同原因前往安倍的陰陽寮嘲笑一番——然而這位白髮的陰陽師總是溫柔的接過所有暗嘲,似乎沒意識到這些滿滿的惡意。甚或是當有人不動聲色問他的式神向哪去了,這人只會用一雙湛藍的眼眸凝視著他,和煦且帶少許惹人憐愛的羞愧問什麼何為式神。
  於是這此知道了,安倍家族最為天才的陰陽師晴明成了失憶的廢物。
  至於偶爾還會在庭院裏行雲流水書下一幅字畫的晴明,因而亦獲得了清靜無擾的生活。
  他又何嘗不知自己的記憶盡失、而那些人前來並非純粹的安慰他,可他明知卻沒有一個道理去拒絕——這些人的說法是對的,他成了他們口中的廢物,而且這個情況非一時半刻可解決。
  他有時也會想、若是只有他一人面對這種事情,大概會崩潰也說不定。
  ……
  “晴明大人——”
   晴明聞言,摸了摸膝上的小狐狸,指腹滑過這小東西的耳尖,又壞心的搔了搔那柔軟的絨毛,發現趴在大腿上的狐狸已經翻過身睡著了,剛剛大概是在說夢話,看牠睡得正熟,臉上繫著的面具也險險掉到地上。
  嗤。
  明明就像一隻小狗。
  晴明輕輕搖了搖這小狐狸的白爪子,抬眸見墨硯上沾了幾片櫻花瓣,石桌上亦如是,且地上早落滿一地粉色的斑駁。
  他看了眼正忙著掃落在小屋門前的花瓣的掃地工,拈起一片花瓣,輕輕吹了一口氣,凝視著它悠悠飄到別處。
  “哈欠。”
  狐狸響亮地打了個噴嚏,將落在鼻端的花瓣噴到一旁,晃了晃三條尾巴,在陰陽師的懷裏窩著睡熟了。
  晴明伸手輕撥開宣紙上的花瓣,正想抬筆接著寫剛寫下去的楷體時,豈知抬首、便見那穿著和服撐著紙傘的少女不知何時走到石桌前,正俯身專心致致的研究那些溫潤的字體。
  “神樂?”
  他聲調溫柔的發出一聲疑問,似乎不太理解為何她對這些隨手寫下的字有如此之大的興趣。為免吵醒懷中睡得正好的白毛球,晴明便壓低聲線——低沉卻受柔和修飾過的聲色在櫻花樹沙沙作響下幾乎細不可聞。
  被喚為神樂的女孩伸手整了整繫在頭上粉色的金魚頭飾,接著指向宣紙上一個字,奇道:“晴明,你為何要把自己的名字寫在紙上?”
   “啊……只是隨便動手寫寫而已。”
  持筆的手顫了顫,沾了墨的筆尖在紙上落下一連串如花瓣的墨跡。
  晴明將筆擱在架子上,大有一種被看破的尷尬感,把這宣紙捲起來。在神樂好奇的目光中不自然的笑了笑,轉開了話題。
  “我聽說你今天和小白去召喚閣了,你召出了什麼式神?”
  小白即是那隻呼呼大睡的毛球,雖然這名字給人一種很搞笑的感覺,然而小白很堅持那是牠的名字,還義正詞嚴的拒絕了換一個高大上的名字。
  提到這個,神樂才有了少許表情變化,卻沒有說什麼便把指縫間的小紙人往庭院中央飛擲而去,那小紙人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炸開!
  它無火自燃,在藍焰間漸漸冒出了煙霧——接著只覺一陣寒氣逼人、眼前一花見那些悠悠飄在空中的花瓣竟被凍成一塊塊冰塊,叮叮咚咚的掉到地上。
  晴明很難描述他眼前所見——猶如六月飛霜的景象讓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然後,他看見那個安靜飄浮於半空中,神情無悲無喜的女子。

  晴明見此女子的剎那,只覺她看著有些眼熟,若真說上來又說不出。
  這感覺很奇怪,就像你遇上一個陌生人,居然有一瞬間想說出什麼來,卻回過神時全然不記得自己到底想什麼、那刻下意識張開的唇型又是要說什麼。
  那女子身披冰藍的和服,指間有冰渣繞著旋轉,眼眸流轉的只有如冰雪舟刺骨的寒意。她環視庭院一周,目光又落在櫻花樹下的二人——她大概是分辨出召喚氣息是出自二人其一的手裏,略為思索下便緩緩降至地上。
  至她的高蹺發出輕輕“噠”的一聲落在地上,晴明尚未想出他在哪見過她。只見這頭戴冰藍頭飾的女子走前幾步,模式素雅的藍袖於身後飄動,眼裏映出臉無表情的神樂和怔然的晴明。
  她走到石桌幾步以外,突然莊重地俯身向二人躬身,清冷的聲音隨之響起。
  她是這麼說的。
  “我是雪女,為大人效勞。”
  ……
  待神樂將雪女安置好後,回到樹下,她瞥了眼仍保持出神狀態的晴明,以為他對召喚一術深感興趣,便把那隻睡得醉生夢死的狐狸揪起來,很豪爽的把手中所有藍色符紙、灰色符紙和黑色符紙塞進晴明手裏,讓他也去召喚閣試試。
  被揪起來的小白顯然心情很糟糕,聽到神樂召喚了雪女,得意地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神樂大人,恭喜您抽中了全界人人也有的雪女。”
  這話也說不上幸災樂禍,純粹是每位陰陽師第一個召喚出來式神皆為雪女,神樂抽到也無可厚非。
  神樂的回覆是把小白揉了一頓才放牠進召喚閣,接著便撐著傘去找雪女了。
  看著小白又是咧齒又是抱怨的,晴明只是笑笑不語,將視線放回打量這召喚閣。
  這閣是在他失憶以前便有了,這裏除了門口便沒有其他的通風口,除了中央有一個發出幽幽藍光的法陣外,它只是一間空空如也的屋子。
  “晴明大人,您看,這是召喚陣。你只用坐在我對面,在畫符同時唸出召喚咒,這便會出現一個式神了。”
  晴明回過神來,小白已經把召喚陣的角位點上藍焰,坐在一個方位上,耳朵顫動,顯然非常期待他坐下開始。
  他見此不禁心中失笑,倒真的盤膝坐下來,小心翼翼的避免他的指貫被這些火燎著。
  見晴明坐好,小白不住傕促:“大人,您現在把符拿出來,畫一下就可以啦。”牠搖起三根尾巴,煞是歡快,“小白很期待晴明大人的第一張符是什麼式神。”
  晴明暗忖他對式神也沒什麼要求:但若像是雪女看上眼便會凍住的式神就免了,他亦挺期待可召出一個性情溫和、又能幹的式神作伙伴。
  聽小白的語氣似乎真的很輕鬆的事,晴明便開始唸那句召喚咒,一邊以指尖在符上畫了一個五芒星——反正也沒關係吧。
  晴明這樣想著,便鬆手任那符紙自行飛至法陣上方,一下子分解為一片片耀著難以言喻的碎光,順著太極圖畫出一個圓形,落在陣眼,在晴明緊張的神線中突然爆發出耀眼異當的光芒。
  晴明被亮得一晃眼,滿目間都是白光,竟一時間看不見所召之物,只聞小白發出“哎”的一聲,他以為那式神對小白做什麼了,急得馬上睜開眼,眼裏溢滿生理淚水,依然沒看到小白,焦急地喚道:“小白,你聽到我說的話嗎——唔!”
  “噓。”
  晴明被那纖長、壓在自己唇間的食指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卻撞上了背後一個結實的胸口,頓時不敢再亂動。
  他感覺到身後那人輕笑幾聲,另外一隻手推了推他頭上的帽子,然後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寬大的袖子裏伸出了一隻雪白的手臂,然而這人的手非女子般柔軟,而是骨節分明,指間夾著一技長煙斗。
  晴明看著那人舉起了手,大概在他頭頂吸了一口,又悠悠呼出後,方把那壓住唇的手指移開,還頗曖昧的搓了搓。
  一但重獲自由,晴明趕緊先把小白揪過來,這才正式打量那個站著吐煙圈的男人。
  這男人的烏髮以骨夾束縛,而髮間長了兩根尖角,與他額上的兩點硃砂相映,以及那不輕易的一瞥,硬是多了幾分難以抗拒邪性。
  見晴明在打量自己,男人似乎很自然,還將胸領再拉開一些,露出裏面結實的肌肉。他注意到這個清秀的男子眼神變得不可思議,又吸了一口煙,再緩緩於齒間吐出、輕輕一笑。
  “那位長得挺可愛的小朋友,我是食髮鬼。”他的聲音陰柔,帶著男性的磁性和女性的嬌氣,可二者卻意外的沒有矛盾地融合一起。他又吸了一口煙斗,看著煙頭冒出了絲絲紫煙,頗為感歎的道:“啊……這麼久,終於能吸上一口煙了。這還得感謝你呢。”
  “……”
  晴明覺得這情況有點脫離控制,可小白看來也被這食髮鬼嚇到了,僵硬著身體。他只可硬著頭皮打斷這人不斷的抽煙行為。
  “你好,我是安倍晴明。”晴明沖滿臉意興闌珊的食髮鬼笑一笑:“請多多指教。”
  “嗯?”
  豈知食髮鬼竟停下抽煙的動作,疑惑般皺眉。
  “你說,你叫安倍晴明?那個傳說中的晴明大人?”
  晴明不是第一次聽聞這個“傳說中”了,亦不覺有何不對的點了點頭。
  食髮鬼的興致很明顯的完全轉移了,他盯住白髮的晴明過了半晌、才啼笑皆非的道道:“啊,竟然被你召出來了。”

  言下之意,卻是有許嫌棄、有些自嘲。
  面對這意料之外的反應,反是晴明不會反應過來,只能呆呆的看著食髮鬼一步一步走來,居高臨下的站在睛明前,眸間一片深沉。
  過了一會,食髮鬼才哼一聲,陰側側的說:“看你這反應,大概是失憶了吧。”
  晴明愣愣的點了點頭。
  食髮鬼俯視著晴明,臉上表情被他的長髮掩蓋,卻讓晴明莫名覺得異常危險。豈料過了半晌,食髮鬼竟率先走開一步,往召喚閣的門口走去。
   “嗤,關心那麼多幹什麼。人非物非,我還不如操心一下我一頭美麗的頭髮。”
  食髮鬼喃喃,這便踏出了閣樓。
  晴明抱著小白,聞言亦是相對相茫然,只當跟著出了召喚閣。
  他們轉了一會,才記得他們得先去處理滿地的冰渣子;掃地工被凍在那邊,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解凍。

 
 
  與食髮鬼和雪女一起生活的日子其實沒什麼大風大浪。
  當然,晴明大可以把他們收回去式神符裏,但神樂似乎挺高興寮裏多了一個女生,見此,晴明也乾脆讓這兩隻四處趴趴走。
  起初他還一度擔心過六月飛霜和有人投訴附近出現了一個暴露狂的情況會再發現,他還已經準備好心態面對這些事情了,可他等了幾天,只見兩個式神乖乖的在寮裏,根本沒踏出過寮一步、或是搞什麼大事。
  對於晴明來說,他們的存在感簡直不能更低——雪女生性好靜,整天看著她坐在櫻花樹梢上安安靜靜的在翻閱古藉,不然就是坐在神樂身邊聽她竊竊私語,偶爾還會為她採一朵櫻花輕放在神樂頭上,接著相視而笑。
  女孩的生活看著很溫馨,晴明看著確是有些羨煞,可每當他想找食髮鬼聊天時,喊道食髮鬼的名字卻總是從不得回應,久而久之,晴明亦有些許尷尬,只可整天抱著小白逗玩,不然就自個寫字。
  之前寮裏只有三人還不覺怎樣,現在神樂有了雪女,小白素來不喜玩鬧,偶爾逗玩尚可,若是晴明想藉他打發時間卻不可。
  然而食髮鬼似乎對他頗有微詞,打從初見便沒再理會過他半分,若不是有時在日暮時分、分派奉為達摩會見到男人拿過一個個紅色的小東西蹲坐在樹下咬掉吃下去,晴明還以為他在不知不覺之間消失了。
  ……可這樣還是讓人覺得很難過啊。
  晴明不自覺皺起眉,筆尖凝在紙上、卻遲遲點不下去。
  他的視線又飄向那間掛著白燈籠的小屋,白燈籠上是他寫下的“召喚”二字。
  他想,食髮鬼可能是缺一個朋友,一個友伴而已。
  晴明站起來,抱起因他的動靜而動了動耳尖的狐狸,抓緊了袖裏藏著的兩張藍符和一袋沉重的錢袋。
  他想,這回召出的式神一定是個性溫順能幹的孩子。
  ……
  當煙霧散去,入目的不是人形而是一隻通體白色的小東西時,晴明還愣了半刻,直到小白炸開了毛說那是管狐時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寮裏又多了一張嘴了。
  管狐是一隻和小白截然不同的狐狸,這點從剛見面的說辭便分辦出來了——管狐的介紹簡潔清晰,還乖乖讓晴明摸了一把頭毛,惹得小白陰陽怪聲的咕噥了一句禿毛狐狸,硬是打著“讓人家看看我們寮”的名號把管狐塞進竹管轟出去召喚屋,咧齒嚷著要召喚多一隻式神才罷休。
  晴明被吵得無奈了,伸手掏出剛剛搖籤的籤文——上面刻著小吉,這趟召喚大概也不會順暢到哪裡去。可小白滿臉不多召一隻式神誓不罷休的樣子又讓他捨不得不滿足這小狐狸的想法,心軟之下忍不住把手抽到指貫上的側袋、掏出一張藍符,放在掌心上。
  小白在藍焰間跳上跳下的站到對角,蹲坐在那裏,目光期待的看向晴明。
  反正召喚出來的式神是想著和食髮鬼當友伴的,那召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也沒太大關係。
  這樣想著,晴明便用指尖點在符紙上,口中唸著急急如律令,手下急急的劃下一條條白線、最後彙集成一個白色的圖案,脫出他的掌心飛往召喚陣的中央分解——
  白光驟盛。

  晴明覺得他的呼吸幾乎隨之而停止了,甚至有些害怕會待會兒會看到另一隻管狐。
  “大人,請不要看著亮光處,我並不在那裏。”
  有人在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
  睛明感受到人的觸感,心裏自然是放心許多;至少不是動物類的式神,這才轉身一瞧。
  繞是晴明早已見過形形式式的人,卻不曾見過這樣的一個男人——他穿著白色的喪衣,右手拿著一面白色的旗幡,在晴明看來,這人除了眼睛外都是雪白的,硬是在雙目處抹了一筆胭脂紅,赤眸在昏暗的光線中像是燃著火焰。
  男人的聲線溫潤,倒將他這面容該有的凌厲削去幾分,看著挺像溫和的讀書人。
  由於前次召出的食髮鬼似乎對晴明挺感冒的,晴明對於自我介紹這一部分還是有些陰影,下意識的打算將介紹自己身份這環節壓到最後方透露一二。
  豈料男人凝視了他片刻即問道:“你是晴明大人嗎?”還像是再確認一次的說:“這氣息除了那位傳說中的大人,大抵不會有另外一位了。”
  晴明有些尷尬,不自覺放輕聲音的回答:“我確是安倍晴明,卻未必配得上大人二字。”
  男人無悲無喜的表情卻因而觸動,然而他像是不善言辭,大概是擺不出想表達的表情、又說不出口,面貌看著有些許猙獰。
  晴明在他似有實際的目光下落到那隻從開始便沒吱一聲的狐狸——小白的表現明明白白顯出牠的震驚不亞於晴明,而且牠還炸了一背的毛,看著像牠對這式神甚是畏懼。
  晴明把牠抱起,在懷裏揉搓幾下,把毛都順下去了。
  他並不介意所召之物是誰。
  他也不介意它先前的身份是什麼,基本上在記憶全空的情況下他對式神的要求低得不可思議——來什麼就養什麼,現在他不缺錢,最好有多少來多少。
  “時間果然到了。”
  男人突然開腔,這又嚇得小白炸開了尾巴的毛,還拼命往晴明的內衣鑽,最後由晴明協妥把小白抓起放到臂彎間才停息。
  只見那戴著白色高帽的男人尊尊敬敬的持著旗桿,向晴明彎腰,朗朗語道:“我是鬼使白,願為您效勞。”

  “所以,你召出一個鬼使,晴明?”
  神樂打開了唐傘,盤蹲坐在傘下,垂首逗著小白,此般問道。
  晴明還是在寫字帖,只是旁邊多出一個白髮男子盤坐著,眼露好奇之色,正在看著晴明挺著腰書寫。
  哎。
  鬼使白對他的好奇並不是難以理喻,他亦歡迎鬼使白和他多加交流,然而鬼使白卻總在他詢問何事之際擺首,身姿直挺的坐在那裏,手中旗幟有星星火焰圍繞,一如他紅眸間明亮的神情。
  他對這個寮抱有巨大的興趣、或說他對所有事物也抱有極濃厚的好奇心,就如一個初生孩兒般,不恥學問,亦不會收儉自己的好奇心。
  晴明持筆的手不顫不抖,在紙上劃下一筆厚重的墨色。
  可是鬼使這身份似乎向來帶著對自身嚴苛的自律,即使他對這寮任何的東西有多好奇也罷,卻從不開腔詢問,規規矩矩地按晴明要求的做;從召出一堆白包子幫掃地工掃地、到出戰將一隻冤魂不散的九尾貓往死裏加額外損害效果,鬼使白絕對能在晴明心裏排上“能幹式神”第一位。
  至於另外一位式神食髮鬼——他並沒有因為新來了一個鬼使和一隻狐狸而表現出任何開心的表現,而且越發沉默,這安靜情況和雪女不相伯仲。
  啊,偏題了。
  說到鬼使白,晴明除了任他坐在那裏乾看著自己也沒什麼能做的,乾脆就自暴自棄的任他自個兒坐那。
  管狐則是在小白嚴重抗議下,被迫推到結界裏養著——管狐也沒說什麼,晴明想他大概沒想到小白是在排擠自己,且對於和另外一隻狐狸——三尾狐還有一堆白的紅的達摩養在一起感到挺開心的。
  看著自家的管狐心思如此單純,又看看那個歡快的在傘下翻滾的白毛團,晴明莫名其妙的覺得他現在應該把牠抓起、拋進結界裏頭。
  ……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當雪女換上新衣服後,食髮鬼也在幾天後收到第一件衣服——晴明本來並不想替他換上的,畢竟還更有傷風俗,可本著要和人家打好關係,晴明依然天天帶著他和其餘四隻式神去找隔壁的麒麟——好不容易湊足了便趕緊給食髮鬼換一件新衣服。
  晴明就這樣、抱著一套挺重的衣衫往鳥居趕去——所謂鳥居,也不過是一個厚重破舊的幾根木頭搭起的支撐物,上面掛著幾個白燈籠,那是晴明看著不順眼才掛上去的。
  鳥居旁邊還散落著幾塊雕成笑瞇瞇的小人石像,帶著點滑稽的的笑意,石上爬滿了苔蘚,想必是近日多雨養出來的。
  食髮鬼也是潔癖之人,自不會坐在石像上,卻佇於鳥居之上,鞋根雖踏在那看似搖搖欲墜的木頭,乃絲毫不顫不抖,還氣定神閑的在吐煙圈。
  他早已看到那個白色身影往這邊跑來,懷裏頭還有一團看不出名堂的東西。他本是想躲到一邊去罷了,卻轉念一想、自己並無必要特意避開,便乾脆站在那裏看那人如跳樑小丑的走近鳥居。
  晴明本來是抱著滿腹的話要說,可當他實際見到人家,卻是連一句話也蹦不出口,頓了半晌方喚出他的名字。
  “食髮鬼。”
  食髮鬼瞥了晴明一眼,徐徐抿了口辛辣的煙霧,含糊的“嗯”了一聲。
  晴明仰首看著那人,一時間也沒想到該怎麼開口說出自己來是為了交這件衣服給他,在竹林搖擺發出的沙沙聲中沉默。
  然而看著別人悠然地抽煙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他只得硬著頭皮道:“前幾天為你打下一件新衣服,你要不要看一下?”
  站在鳥居上的人聞言,似乎很感興趣的蹲下身,一瞬不瞬的打量著晴明,惹得這位清秀的男子頗不自然的皺眉。
  見此,他的唇畔拉出一個張狂的笑容,旋即一躍而下,輕盈的落在地上,雙臂環上晴明的脖子。
  冰涼的皮膚下是炙熱的血液,帶著生命氣息在皮下流動。
  食髮鬼湊近了晴明的耳畔。
  “你覺得,我的頭髮美嗎?”
  晴明聽到只覺一陣莫名其妙,然而本著討好人家的最終目標,還是點了點頭。
  食髮鬼輕笑一聲,伸手拿過晴明懷裏微帶著溫熱的衣服,接著吸了一口煙,便直直往晴明的臉呼了口夾紫的煙霧。
  晴明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也未想到為什麼食髮鬼好端端的會噴自己一臉迷煙,眼前便像蓋上了一層黑布、什麼都沒看到,甚或是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半絲觸感。
 
  晴明醒過來時看見的是鬼使白的臉,而且他冰冷的手指正正戳在他的高帽上還看樣子挺想把帽子捅下去——見晴明醒過來方慌慌張張的收回手指,起身去給他倒一杯涼水。
  剛醒來還是有少許愣愣的,晴明盯著鬼使白在他面前倒水,過了半晌才想起這是自己早幾天召出來的式神。
  他的後腦有點痛。
  晴明揉了揉後腦,將壓得皺巴巴的高帽脫下來,又將繫髮的絲帶解開,輕輕擱到床邊的櫃子上,接著便徑自走近放在櫃上的木盆邊,拿起一條毛巾沾了水,在眼角處細抹。
  待他抹完,手中毛巾已染上一片赤紅。
  “晴明大人?”
  晴明拿著毛巾轉過身,睜著一雙淡藍的眼眸盯著他。
  鬼使白的臉色剎那間顯得異常驚訝。
  他把手裏的杯子遞給晴明,猶豫片刻,語氣頗為遲疑的問道:“晴明大人,您臉上的紅妝為什麼能卸下?”
  晴明抿了一口茶水,不解地反問:“為什麼不能卸下?”頓了頓加以詳解,“畫妝是因為陰陽師這個職業較特殊,需要一些辨色罷了。”
  鬼使白了然地點了點頭。把杯子放回原處後便退出了屋子,還貼心的為晴明關上了門。唯獨窗子是推開的,一串金魚串飾掛在窗角,隨風擺動、碰撞而發出沙沙的聲音,偶會有櫻花瓣牽著幾聲來自庭院的私語飄進。
  晴明凝視窗檯上的幾瓣粉紅,手裏緊緊抓住一個錢袋。
  那裏放著幾百枚紅色的勾玉,搖一下就叮叮噹噹的響。
  隔天,晴明起來的時候看到的不是自家鬼使白肅穆的臉,而是一個湊得極近,臉上那張符紙幾乎糊到他臉上的男人。
  雖然沒看到人家的臉,但靠著縈繞在鼻翼間、與庭裏花香格格不入的幽香,卻也不難猜出那人的身份。
  睛明輕嘆一聲,便一手拍在那張臉上,在人家摀住鼻子期間翻身下床,頗為解氣的看著他人狼狽。
  “活該。”
  ……
  待該畫的妝畫好了,又把養著的神龍纏到腰上還打個結,便喚上那些放在結界的、坐在樹上的、或是在和神樂做女紅的式神一塊去附近打八岐大蛇。
  當然,打大蛇的主要原因不是眼巴巴等它掉下一個兩個三星的御魂,晴明自是有更大的目的。
  “晴明大人,早安。又要打大蛇了嗎?”
  鬼使白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語調歡快地問安,站起來便想要隨著去了,惹得腳下團著的一堆白包子一個個跳來跳去的,看著倒挺像兔子。
  晴明看不見往日天天蹦蹦跳跳的小白,也就隨手抄起一個小包子逗逗,豈知人家或是被晴明嚇著了,一下子炸開,弄得晴明一手白布碎和一臉的灰塵。
  片刻間全場寂靜、一同默視著表情保持震驚的晴明。卻也不知是誰突然噗哧的一笑,便惹起全場哈哈的笑起來。
  在眾人的笑聲和鬼使白緊張喚回小包子們的喊聲交雜中,晴明抹了把糊了滿滿灰燼的臉,揮著扇子追著某些笑得很開懷的式神跑——例如是某個食髮鬼,或是某個覺得莫名其妙的白包子。

  打八歧大蛇的過程談不上有趣。
  當然,最後晴明還是把他們都捎上了,畢竟這群
  雪女自從拿了新衣服後就一路往逆天為目標前進——最近還喜歡抱走所有雪幽魂留著玩,導致院子裏有好一段時間是地面披滿了冰渣子,晴明還得花了幾個壽司讓掃得不耐煩的掃地工消消火氣。
  現在看來,順利撐過了被對面的鬼使黑慘無人道的車輪戰還是靠雪女百發百中的急凍技,當然,自己那個破破爛爛的守護罩多多少少也有點用。
  晴明看著外頭風風火火一堆冰渣還有偶爾食髮鬼將人家硬是推到行動遲緩、更有鬼使白樂於加上去的幾層連續損失生命,不得不慨嘆一下寮裏再這樣下去,很可能乾脆發展成輔助寮,最後除了雪女大概都是一堆添那樣添這樣的式神。
  他摸了摸攀在背上的雷神——也就是那條綁在腰上的藍龍,又戳了一下想叫牠給對面來個暈眩,然而雷神看著是把晴明的意思誤解個透了,歡天喜地的纏住正想捏訣的晴明,還不怕自家的鱗片硌得慌,硬要蹭著人家的臉。
  被這龍蹭得煩了,晴明看了看面前的食髮鬼,只見人家背上也有一條青蛇纏繞,倒是安安份份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要牠往前面的鬼使白啃一口就一口,要當個裝飾物便好好的當。
  他還在走神,臉頰忽然傳來火辣辣的劇痛,若非他知道那是藍龍在蹭,他很可能會將身上趴著那尾東西甩出去。
  晴明抬眸看了眼對面餘下的式神——同樣是一個男人,只是背後長出一雙翅膀,金髮碎碎蓋過了額際,湛藍的眼眸在光影變化間暈化成了不同色調,流轉的光芒懾人不已。
  他的視線略過面前幾個式神,又輕瞥晴明一眼,突然張開背後的翅膀、舉起手中的竹笛,附唇於上。
  只聞笛音悠悠,所控的風暴亦如破勢之竹的碾過了他的結界,再在所有人身上壓過一遍,這才消散。
  當然,睛明是把式神練好才會放來碾壓別人,被這一個羽刃暴風削了那點血量,實在說不上什麼重大傷害。
  可論及痛,那是自然的。
  晴明抹了抹嘴角的傷口和血跡,想一想剛剛糊花了的臉、連著這些血跡,他這早上實在不用抹一筆硃砂。
  接下來的八歧大蛇不用很久就給雪女一個又一個的暴風雪砍回去了,能抱回家的御魂也只有兩個——晴明想了一下家裏頭一群等著自己的輔助式神,下意識腳步一轉,帶著一群嚷著“什麼時候回去吃達摩啊”、“好無聊啊”等等的式神們轟轟烈烈地去敲人家雷麒麟的門。
  抱多幾個材料回去應該會更好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就拉著一伙人又把麒麟砍了一回,一人一個低級材素便回去了——那個白髮男子大概是想著再砍一回,卻像是想起什麼,急急忙忙回去。
  庭院裏還是舊模樣,櫻花樹輕輕晃動了一圈又一圈,散落了滿地粉色花瓣,樹杈上掛了幾個紅色的流蘇,還勾著祈願的御守。
  小白聞聲、早早便跑過來撲了晴明滿懷,還甩著尾巴特歡快的樣子。
  “喂,晴明,你那隻小狗可真忠心啊。”
  “小白不是狗,是狐狸式神!”小白沖那個抱胸站在樹下的人咧牙咧齒的,“你這人到底有沒有長耳朵!”
  那男人腦上束了一根長馬尾,背上背了把弓弦,楬眸撇了那團白毛一眼,接著目光流轉至那個微微笑著的男人臉上。
  嗤。
  他別開了頭,目光悠然的看向不遠處正在和雪女相談甚歡的神樂,偶爾還會拍一拍在腳下蹲著的守墓獸,表情淡然,還帶了點說不出來的安閑。
  晴明抱著小白一路走到召喚閣,那裏坐了一個在編織花環的女人,聽到晴明走近的腳步聲便抬首,了然一笑,接過了小白,亦轉身往屋裏走。
  等晴明又坐在那個召喚陣上,他方開腔:“八百比丘尼,這次又得勞煩妳了。”
  “嗯?怎會說是麻煩呢,晴明大人。”八百比丘尼把晴明遞過的一百枚勾玉拋進一個小爐灶,接著在裏頭抽出一張黑色的符紙,笑道:“為大人服務是我的榮幸。”
  晴明不自覺地搓了搓臉,結果搓出一手的灰塵,才意識到自己一路上也忘了洗臉,只是這下也不想打斷,乾脆按著符紙畫了一個圓圈、朗聲唸出召喚語。
  像是無數遍演習過似的,煙霧中現身的首先是一隻白晢的手、握著一把摺扇,接著是一身書生打扮的衣著,背上有一大卷書卷,最後是同樣白髮蒼蒼,卻戴著一張狐狸面具的男人。
  “啊……”
  他伸了一個懶腰,腰部的弧線流暢,看著總讓人聯想起某隻生物。
  “將小生召喚出來的人,是你嗎?”
  他突然“啪”的一聲打開了扇子,撐著形狀美好的下巴,餘音帶了點微妙的上揚,像是帶著小勾子,搔得人心癢。
  晴明看了一眼炸開毛卻難得沒哼一聲的小白,頷首應了。
  男人勾唇笑笑,面具後的眼睛黑沉沉的,卻因眼窩上的勾畫是往上,看著似是在笑一般。
  “小生最喜歡漂亮的小姐姐了。”他狀似害羞的說著,背後白色的尾巴隨之晃了晃,“小生希望能在大人您這裏,找到小生的命定之人。”
  漂亮的小姐姐?
  晴明想了想寮裏各位女性,也不知應該回答什麼,只可“嗯”了一聲,意義不明。
  ……
  後來,妖狐拿了新衣服後一度成為全寮最疼愛的孩子——除了因為那是唯一的輸出角,還因為妖狐的樣子討喜。
  妖狐長得陰柔,又偏帶些男人的狠性,掩在眉眼之間,在他一顰一眼之際卻像有勾子,可以勾出所有人的三魂六魄。粉紫色像是有人刻意用畫筆劃下的,耳尖尾巴尖都落下這些艷麗的顏色,晃來晃去的時候卻異常惹人喜愛。
  然而,當晴明帶著這個自動回血的二突子去拜訪了下八歧大蛇,回來時帶著的是一隻像是失了魂的狐狸,瞪著澄澈的黃眸目光茫然。
  他說,他好像找到了他的命定之人。
  而那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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